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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乡人家
2007-09-30
杞乡人家
       接连三日的阴雨天,让徐福寿老汉紧缩的眉头一直都未舒展,昨晚又是大半夜未睡,天没放亮就起来坐在屋檐下吧嗒吧嗒边吸烟边瞅着天色,回头看见屋里晾晒的枸杞,晒干的像被烧焦的黑炭,半干的粘成块,上面长着白毛,电风扇呼呼地响着,也未能吹干发霉的烂枸杞,他的心里更是焦急。
      天终于亮了,但依然是灰蒙蒙的,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徐老汉在老伴“他爹他爹…….”的呼喊声中,早饭也没吃就到枸杞园里去了,万亩枸杞园是县里的形象招牌,每年的枸杞节,这里是最让杞乡人骄傲的时节。全国各地的客商在各级领导的陪同下,在解说员热情的介绍中,乘着大大小小的车辆浩浩荡荡来到这里。徐老汉家的枸杞园是万园枸杞园中的观光园。种了一辈子枸杞树的徐老汉伸出被茨划的满是口子的手臂和观光者握手,他咧着没几颗牙的嘴,傻傻地笑着,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什么话来。这样的形象几次都出现在各种报纸上。
已经是七月末了,县上也听不见动静,看来今年的枸杞节是搞不起来了,尽管枸杞的价格是一天比一天高,可茨农的心里一天比一天急呀,天不作美,雨天太多,树不挂果,果少还摘不下来,眼瞅着个好价钱,手里没货呀!
枸杞园里像个泥塘,人无法下脚,一棵棵枸杞树像撑开的大伞,长长的的枝条披散下来,垂到了地面。树叶被雨冲洗的清脆欲滴,熟透了的枸杞嫩的吹一口气仿佛就能吹破皮,流出汁来。站在田埂上,徐老汉还是只有吧嗒吧嗒吸烟的劲了。
   “哎。老贼,不睡觉站着有啥用呢?票子挣下着呢,愁啥呢?”冷不丁,冒出个人来。这万亩树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徐老汉并不在意,仍是没有搭话,吧嗒吧嗒的响声更大了。从另一条田埂上走来了一个壮实的中年人,是徐老汉本家的孙子——福田,他戴着宽边草帽,一张黝黑的脸泛着亮光,敞着大肚子,赤脚扛着一把铁锹,脸上倒是一脸的喜气。徐老汉抬眼瞅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枸杞,论种茨,剪枝的技术,村里没人能跟徐老汉比,凭祖辈种茨的经验,他家的枸杞个大,皮薄,色红,味甜,而且产量大,再加上晾晒的技术,让他家在庄邻四舍都是被交口称赞的。可是那时枸杞产量高,价钱低,眼瞅着枸杞贩子低价把枸杞买走,一年到头辛苦下来没剩下几个钱,如果价太低不舍得卖,压在家里,枸杞变黑,想卖都卖不出去,还得赔上化肥钱。大多数人家也就狠心把枸杞树砍了,徐老汉多少次拿着铁锹到田里,可最终还是坐在枸杞树下吧嗒吧嗒一会烟,扛起铁锹又回来了。依然是整天一把剪子,剪枝,抽条,掐尖,倒背着双手,眯缝着眼,瞅着一树红艳艳的玛瑙似的果子,脸上显出幸福得意的神气。老茨死了种新茨,一轮一轮。老汉的枸杞树种到今天。
蹲了一上午,太阳终于露出脸了,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云块间射下来,照在地面上,老汉用脚试试地皮,人勉强能站住脚了,心里一阵高兴,扛起铁锹一路疾走,赶往家里。边进家门边冲老伴喊:“快,烧锅蒸馍,老大到街上去喊人。”说罢又走出院子朝大儿子的家里走去。
老大儿子的院门紧闭着,听不见一点声响,“广生,广生,”推开门仍不见人影,老汉连咳几声,站在院里一会功夫,大儿子才懒洋洋的从屋里出来。“还不快去街上喊人来摘果子,都烂到树上了。”“摘来也是烂,花那个冤枉钱干嘛,一斤三毛钱,人家还不愿意来摘。”儿子嘟囔着,但见老爹铁青着脸站着没有走的意思,他还是不情愿的推着摩托车走了。老汉随后走出院门,始终没见大儿媳妇出来。这也难怪,老汉心里明白,老大一家对他是有怨气的。当年大儿子虽说在父亲的亲手指点下,也是侍弄枸杞树的好把式,但总是心里不爽快,人家种出的枸杞不如自己家的,但是晾晒上弄手腕,不是用洒碱面,就是用硫磺熏,晒出的枸杞干红干红的,而且晾晒时间短,总是能抢到好价钱,自家的枸杞硬是靠自然的晒干,色暗用时长,也不受枸杞贩子的欢迎,自然是获利不大,老大也试图说服老爹像别人那样干,但慑于老爹的威严,始终没敢做,眼瞅着别人将大小包装不一的枸杞,分等,成批,发往外地,大大小小的枸杞贩子都发了家,将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有农户将包头,新疆的枸杞也低价买来,充当本地枸杞,打上包装,高价卖出。老大的心里自然是不服气,能不怨老爹吗?有好几次,他背着老爹外出打工,三黄六月,枸杞烂在树上,也叫不回来,无奈的徐老汉只好花钱雇人来摘。这几年可应了老汉的话,靠投机取巧获利的暴发户再也吃不开了,县上枸杞局的人查的厉害,根本无法作假,“无公害枸杞”是县上的承诺,徐老汉家的枸杞是货真价实的紧俏货,收枸杞的人早就将定钱放在家里了。有了钱老大一家自然不把这点果子放在眼里了,下雨天睡觉天,农村人只有在雨天才能扯展了睡个好觉,爹还要把人撺掇的这么紧。
来到北街市场口,往常这里聚集着很多找活干的人,今天比以往的人更多了,男人们三五成群,蹲在墙边,或抽烟闲聊,或打扑克牌,这些人大多是从宁南山区西海固来找零活的,也有很多的妇女,戴着花头巾,提着个编制袋子,坐在台阶上,她们嘴里闲聊着,眼睛却不时地瞅着,看有没有雇主来。一旦有雇主来,马上就拥上来一群人。老大挑了几个年轻的妇女,到地里摘枸杞。
天完全放晴了,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水汽被太阳一照蒸腾起来,又潮湿又闷热,枸杞地里仿佛像个大蒸笼,人脸上身上的雾气加汗水像小渠一样地淌着,手心都好象攥着一把水,被雨水泡的软软的枸杞,一碰都好象要破。好不容易摘到手里,都已经是粘在手心里,粘乎乎的一团,连被雇来摘枸杞的人心里都在埋怨,甚至是讥笑,“这样的枸杞能晾干吗,晾干了也是次果,连本钱都卖不上,再白花工钱摘下来,真是贴了(赔大了)。老汉是钱没处花了。”心里这样想着,但一斤六毛钱的工钱还是让他们始终没放松手里的活,别看站在蒸笼里难受,但想到傍晚收工,边称枸杞,边能拿到工钱,心里就更高兴了。中午临下地时,大米饭就着猪肉炖粉条的大杂烩,让在宁南山区的这些常年吃土豆,咸菜,小米饭的山里人,恨不得撑破了肚皮。下午还打着饱嗝时,胖乎乎暄腾腾的大白面卷子又送到田里来了,看的他们眼馋,又是吃下好几个,连弯腰都困难了.
徐老汉心里悬着的石头是落地了,但脚板子却始终也没落地,不停的在地里忙乎着,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去年刚栽上的新品种的枸杞树,树身很矮,但树冠很大。细细的树干,支撑着一个长长的披散下来的树身,似乎有些站立不稳,柔软的枝条层层叠叠一枝压着一枝,密的不透一点缝,结满了累累的果实,几天的大雨树干似乎泡软了,不堪重负,树身整个像要倒下似的,有些枝条也被雨水冲刷的似乎被抽取了筋骨,软软耷耷的爬在树干上,稍长的都垂到地面上,泡在烂泥里。徐老汉心疼的不得不剪去这些枝条,又将树干用一些直的粗棍子支起来,再培些土。
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十多个摘枸杞的快手也不过才摘完了有一亩多地的枸杞,太阳落下去了,蚊子成群的嗡嗡的围着人打转,落的人脸上,手臂上到处都是,人们实在无法招架了,才吆喝着上了田,在小渠边洗了粘乎乎的手臂,挽着盛满果实的沉甸甸的筐子,大步向徐老汉家里走去。来不及洗把脸,就在院子里一字排开的果栈边坐下,等着过称。快手一下午能摘近乎一百斤,一斤六毛钱,足足挣下近六十元钱,这对在南部山区靠天吃饭的人来说,钱来的太容易,所以每年有几万人拖家带口到川区摘枸杞,割稻子,春季还来插秧,秋季摘苹果。
偌大的院子里,一个挨一个支起了几十个大果栈,一会儿果栈上就铺满了红彤彤的果子,院子里一下子都红了,为防止麻雀下来啄食,果栈上空支起了细细的网,白色的网眼纱罩在上空,远看就像是从枸杞上升腾起的白雾,被微风一吹,一起一伏,袅袅娜娜,那场景是非常美丽的。这是以往所从没出现的景致。“中宁的枸杞甲天下”,成了省级品牌产品,又申请了“绿色产品”证书,现在晾晒不但不能用碱,硫磺,完全要靠自然风干,机器烘干,而且在果实成熟的期间绝不能施农药,因此麻雀泛滥成灾,完好的果实常常被啄的体无完肤,大大的损害了枸杞的质量,直接影响了经济效益,有部门统计,一年就麻雀造成的损失有近千万元。于是在枸杞园里,在自家庭院上空都拉上了细网。远远看去,一望无际的碧深上空似乎一直有白云缭绕、有轻雾弥漫,好象是海市蜃楼中的碧海仙山,难怪外地客商把万亩枸杞园称为“观光园”。这又是杞乡大地独特的一道风景,让人叹为观止。尽管这样,有胆大的麻雀一点也不怕人,仍然从缝隙里钻进来窜上跳下,轰都轰不出去,和人捉起了迷藏。
吃过晚饭,老汉在院子里支起一大堆麦柴,上面撒些碎木屑,于是不见明火,只有阵阵烟雾冒出,弥漫在整个小院里,蚊子被熏晕了,不再狂轰乱炸。老伴和大儿媳也收拾停当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随着“突突,突突……..”的摩托车声,徐老汉的大女儿桂兰推门进来,接着女婿长发也推着摩托车随后进来了。“爹,今儿枸杞摘的咋样了,明天能摘完吗?”来不及坐下,就问道“果子都烂了,难摘的很,这么个倒霉鬼天,多少果子都糟蹋了,”“摘了也是赔钱,爹,算了吧,别摘了,”“造孽,不摘下咋行,就是黑果子也有黑果子的价,多少总能卖出去,咋能看着它烂在田里。”女儿不吭声了,女婿说:“那,明儿,让桂兰也去摘,大丫头还不上学也去摘吧,”“那你的瓜田里没人咋办呢?”“咳,谁都不用去了,田里大车等着装瓜呢,四川,山东来的几十米长车,人家白带草帘子,九成熟的瓜不怕磕碰,装的快着呢,”女婿脸上的神情很得意。“人家春上就给了定钱,好瓜都不敢给你们吃了,大瓜贴上标签,号给大家了,瓜价好的很,三毛钱一斤,没一点含糊。”听到这里,徐老汉和老伴不觉得站起身来,老伴扯起板凳拉到女婿身边示意他坐下,问道:“县长真的是给你们把瓜卖出去了,看来这县长说话还真算数了。”“可不是嘛,哪用的着自己去卖呢,我想卖都卖不成,已经定给人家了嘛。”
大女婿原来是南山坡南湾村人,也是个能人,贩羊毛,倒钢材,总想发财,但干啥啥不成,羊毛掺沙子,不但没赚到钱,连货款都还不上,和人合伙倒钢材,被骗光了家产。,一家五口人都依赖几亩庄稼地,辛辛苦苦干一年,日子却过的紧巴巴。“一只水桶,一个粮缸,”家徒四壁,大女儿上了初中连个学费都凑不上。老师爱惜这个勤奋好学的好学生,争取到了“千项万才”基金会的“一棵树”助学名额。女儿拿到了500元的资助,兴高采烈的回来告诉父母。父母感激之余,心里也不免悲哀,为自己的无能悲哀。去年县上就动员农民种压砂瓜,县上领导干部分派了任务,下乡到户做动员,农民很不情愿种。有农民说“领导让干啥啥不成。”几年前,政府让农民贷款买奶牛,私人办厂搞奶制品加工,连干部都被硬性摊派,结果牛奶卖不出去,有奶牛专业户就将牛奶拉到县委大院,从台阶上往下倒,结果白花花,粘乎乎,一院子牛奶。前年又让人种小番茄,年前又卖不出去,结果全县领工资的人一人一箱番茄当作年货领回家,弄的干部农民都骂娘,所以对于这次的硒沙瓜,农民的抵触情绪很大,无奈政府贴钱,按亩补贴,出钱出力让农民把瓜种上,老天开眼,今年的雨水足,西瓜大丰收,初夏,市长,县长带上局长组成“政府官员推销团”分批奔赴全国各地,亲自去做宣传,找销路,国内几家大报纸都做了报道。
“戈壁滩石头缝里长出的沙漠西瓜”。在新闻发布会上被称为奇迹,大女婿倒不愧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豁了出去,一下子种了一百亩压砂瓜,按今年的瓜价净落5万元不成问题,所以在徐老汉一家人的面前,骄傲自豪的神态是溢于言表了。三天前的西瓜节的那热闹隆重的场面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枸杞节。在南山坡二道沟的万顷西瓜田里,几百辆大卡车身披大红绸带,在田间空地上整齐的排列着,像是一队队待命出征的将士,既庄重又神气,天空中的大气球也挂着长长的彩带悬浮在空中。几个弓型的彩虹门屹现在山头,各个单位组成的方队分布在指定的田间地头,市委,县委的领导和客商代表坐在主席台上,一时间山头沸腾了。尤其是农民黑黝黝的脸上淌着汗水,各自将自家的“瓜王”摆在田头,身上也披着彩绸,尤为壮观的是下午的万人西瓜宴,早已准备好的大油饼人手一个,一个大西瓜一分为二,一人一半。怀里放着大西瓜,一手拿饼,一手拿勺,大块的西瓜就着香甜的油饼,那个场面,真是忒为壮观。更为热闹的是吃西瓜比赛,十几个壮汉敞开了肚皮直吃的肚子滚圆,伸着脖子打嗝。
第二天,正逢星期六,小儿子永生和儿媳,带着小孙女也回来了,一进院门就看到满院子晾着的枸杞,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看来今天回家是回对了。漂亮的媳妇,近两年性情大变,每逢周末总会主动提出回农村老家的,尤其是夏秋季节。别看小儿子现在是城里人,是拿工资的干部,可说起他的经历来,在徐老汉的四个儿女中,可是最曲折的。高中毕业后,第一年没考上大学,当时家里人口多,没钱能供他再去复读。他在工地苦苦干了一年后。第二年又去复读,苦学一年,考上了当地的一所大学。长期的熬夜苦学,加上营养不良,上大学时明显比其他的学生老成的多,胡子拉渣的像个民工。可是正因为有了一年的劳动体验,他比其他的学生更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大学生活,学习就更刻苦了。四年毕业后顺利被分到县里的审计局,工作后的他也是踏踏实实,很快便被局长相中成了局长的准女婿,待局长的女儿到了该婚嫁的年龄,岂料局长千金看不上农村出身的他,局长慧眼识英雄,将他未来的美好发展前途分析的清清楚楚,可骄横的千金死活不同意,无奈只好作罢。局长心存歉意,在工作中更是存心提携,扶持,他也更是感激,两人的关系反而更亲近了。在这交往中,局长的外甥女因经常在舅舅家,见过他,更是通过局长将他的情况摸的清清楚楚,竟主动接近他,关切他,舅舅心中大喜,出面一撮合,竟把他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谁知“喀嚓”一声, 干部一刀切,五十岁的局长内退了,局里的人知道他是局长的人,都暗中排挤他,愣是在几次干部选拔中都没被提名。他的那个郁闷啊,却没法说出来。妻子可能后悔了当初的选择,言语态度中都流露出了不满,公婆从乡下来城里,不免脸上有些流露。农村人穷可是很自尊,敏感的公婆就极少来城里儿子家。儿子心里也难受,只能在周末带着女儿回乡下看父母。妻子也很少回去。去年,眼看着旧楼的人都换了新房,新世纪花园的房价一再上涨。夫妻俩本就憋气,于是一咬牙也决定换套大房子。首期付款10万元,其余的6万元需要贷款,那装修的钱就又没着落了。父母心疼儿子,悄无声息地将多年积蓄的老本拿了出来,交给儿子。整整五万元,说是多年积蓄,其实早年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都给大儿子盖了新房,这只是近两年来因为政策好,减免了税收,水费等,又加上枸杞销路好,价钱高,而攒下来的。这些钱可是让小儿媳妇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搬进新房,冬天主动接公婆住在有暖气的屋里过冬,可公婆宁可烧着热坑,生个火炉,也不愿去住。这两年来,新鲜的瓜果蔬菜不断,粮油只管够。小儿媳妇周末的快乐农村之行也就从不间断。
这不,“妈,妈”的和老太太在院子里,厨房里忙个不停。憨厚的徐老汉夫妻俩心里着实是为儿子松了口气,同时也觉着老脸有光了。暗暗盘算着年底再给孙女买台电脑。尽管,对电脑一窍不通,但老俩口知道那是个神奇的东西,本事大着呢。
老俩口对电脑的认识还是从小女儿秋红的身上得到的,小女儿生性活泼,做事泼辣,是老俩口最宠爱的孩子,她从小就不爱读书,勉强上完初中后在家闲待着。国家支持西部建设,在西北搞阳光工程,于是她就参加了“阳光工程”的农民工培训,没花一分钱,培训了半年,掌握了电脑的操作运用知识。通过网络她了解了自己生活之外的精彩世界。她受到山东,四川等地农民通过网上销售农产品的启示,萌发了自办网站,对外宣传家乡,推销家乡特产的念头。于是在当地团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协助下,“红枸杞网站”成立了。大西北,黄河边上的一个小县城,如何能让外界了解?她从县志入手,挖掘有历史意义的内容,从独特的风土人情为主,进而将当地的枸杞,发菜,甘草,今年的硒砂瓜作为拳头产品,打了出去。
于是小小的县城上了互联网,人们也许是好奇,网站的点击率出奇之高,引来了县里很多人的关注。县上有关人员向县委政府做了汇报,小女儿可成了红人。一时间被人称道。政府的介入,使的网站发挥了更大的作用,成了县城与外界交流沟通的平台。去年有一个外地的企业家从网上看到我县的苹果销售告急的信息,特地从外地赶来,实地考察,看到当地一斤苹果三毛钱都卖不出去,树上挂着的苹果无人摘的情况,当即投资建设了一个果汁厂,大量收购各种水果,有多少买多少,就连落果都收,榨出的水果原汁据说供不应求,而且价格不低。如果走到南门外七里渠边,就会闻到几里之外的果汁厂飘出的阵阵水果的清香。
如今,她也成了县里的明星人物,村子里的人都说,别看徐老汉老实巴交,一个农民,却生出这么个能人女儿,真是让人想不通。别说别人想不通,连老汉自己都想不通。别人家的女儿家哪个不是规规矩矩地下地插秧、割麦、摘枸杞,在家做饭,带孩子,哪个像自己的小闺女,风风火火不着家,异想天开整出个网站来。当初老俩口可没少遭人背后议论,可谁想一个明星人物就这样诞生了。所以老俩口盘算无论咋地年底要为小孙女买台电脑。
一大早,徐老汉就唤起老伴早早起来煮好稀饭,泡着大花卷,妇女们吃完后挽起篮子又来到了枸杞园。今天的枸杞园,愈是红艳艳一片,玲珑剔透的果子煞是喜人,妇女们三三两两围住一棵树,右手揪起一个枝条,左手像小鸡啄小米,一上一下,吧吧吧,几下就是一大把,脚下的篮子里一会儿就冒了尖,今天的果子硬实多了,不粘手,采摘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慢工出细活,赶了活,树上难免就有漏摘的果子,而且摘下的果子连带叶子的也就多了,徐老汉不停的提醒大家。妇女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手忙着,嘴也不闲,叽叽喳喳,互相打趣。老汉的提醒让她们又有了打趣的对象,寻乐的话题了。
“真是个财迷,挣这么多钱,往棺材里带?”“该享福了,要不,一蹬腿死了,亏大了。”同村一位快嘴的小媳妇朝老汉喊道。徐老汉慢条斯理地说:“有多少钱呢?烧的慌,哪有花不完的钱。”旁边的一位大嫂接道:“人呀,愈有钱愈抠,愈抠就愈有钱,他呀,给孙子攒钱娶媳妇呢。”“儿孙自有儿孙福,趁还能跑的动,吃的下,赶紧吃点喝点,再老了,有福都没法享了。”“有那么争气的儿女,老汉啊,时兴着呢。”大家你一言我有一语,说的本就不着言语的老汉只是裂着嘴笑,依然手脚不停地忙乎着。大姑娘小媳妇毫无顾及地继续打趣着,院子里说笑声不断。
小晌午,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把油饼花卷送到田地 ,说话功夫,大女婿也骑着摩托捎来了一大袋子西瓜。老汉招呼大家上田来吃,大伙儿停了手,在渠边洗了洗手,每人一半西瓜,泡油饼就花卷吃将起来,边吃边咂咂称赞:“这西瓜就是甜,好多年没吃过这么好的西瓜了,沙地里的西瓜就是不一样。”“现在这人也就能啊,石头缝里就能种出西瓜,真是太能了,这政策是越来越好了,咱农民只要肯下力气,现在种啥都值钱。”话匣子一打开 ,就扯远了。“听说猪肉又涨价了,今年养猪的发啦,一个母猪都卖了一千多呢,换个猪娃子都一百多呢,唉,早知道,我那头猪就留下了。”“鸡蛋也4块钱了,听说还要涨。”“啥菜都贵了,干部工人涨工资了,人家不怕贵。”“市场上的菜都被拉到四川,陕西的多,那里今年发大水,啥都从宁夏往过调。”“交通这么方便,只要种吃出来,不愁卖不出去。”“可不是,我女儿在上海上大学,市里各个大小的超市上都有咱中宁的枸杞,大枣,小袋包装,几两就十几块钱呢,”“人家外地人,尤其是南方人可会吃了,讲究营养,又讲究好看,炖肉,煮汤,连整个稀饭都放几颗枸杞,我们当地人倒是不把它当宝贝了。”“外地人是稀罕它,南方的蔬菜水果,我们也是当稀罕,一样嘛。”
吃饱了,为了多摘几斤,大伙顾不上多坐一会儿,又匆忙下田去了。直到太阳落山了,大伙儿才收拾好家什又说笑着回到徐老汉的院子里。
今天的晚饭是凉面凉粉,面早已晾在面板上,黄亮亮的面条是面粉加了鸡蛋,面下好后又沥上香油,所以好看更好吃。白嫩嫩的凉粉早已切成条也整在案板上,软乎乎,颤微微的,放在嘴里就化了,凉面拌上黄瓜丝,西红柿条,淋上用醋,辣椒面,盐,芝麻,姜,蒜调成的汁,那是又筋道又滑爽,酸酸辣辣,看着都流口水,有嘴谗的人,连汁都 没调匀呢,就先挑起一筷子送到嘴里,再慢慢往匀里调。这大夏天吃凉面既不见热气,吃下去头又不冒汗,口不发干,肚不发胀,耐渴又耐饿,是当地人最喜欢吃的夏季主食。连外地人来宁夏也指名要吃这“蒿子面“。忘了告诉你,这面里主要是掺入了当地的一种植物结的籽,磨成的粉,叫蒿子,所以面吃起来筋道又滑爽。说到这,当地流传这么一个曲儿”长脖子雁扯红线,一扯扯到中宁县,中宁县的丫头会擀面,擀的面纸纸子薄,切的面线线子细,下到锅里团团的转,爹爹来一碗来妈一碗,案板底下塞一碗”。也因为这么一个说法,人们都说中宁县的丫头很能干,说是:手抱娃娃脚擀面。这也让我们中宁县的丫头很自豪的。
徐老汉的老伴和大女儿、大儿媳都是本地姑娘,农田地里活,家务活样样提得起,尤其是锅灶活,那是全村数得上的,谁家红白事都少不了请他们去操办。村里的人也都愿意来给他们家帮忙干活,为的是能多吃几顿他家的饭,据说做饭是一人一个手气,同样的东西,经不同的手,哎,就能做出不同的味来。人人吃完饭,咂着嘴,心满意足的走了。徐老汉也很高兴,他向来是首先让干活的人吃好,即使是过去穷得吃不起肉的时候,他也要让老伴变着花样做,让大伙吃的饱饱的,好好的,否则,老汉眼一瞪,吓得老伴儿女都不吭声,过去也的确没少难为老伴。
晚饭后,小女儿月红回来了,前一段时间她和团委,宣传部和农业局的人一起筹划,组织搞西瓜节,忙的好久都没回家。老俩口还只是从电视的“中宁新闻”里看到了女儿,看到女儿神气得坐在主席台上,老俩口高兴得揉了几遍眼睛,好象生怕认错了人。徐老太眼泪都淌出来好几回。让老俩口没少操心的小女儿还真的出息了。女儿一进门就抱着母亲的胳膊撒起了娇,“妈,你在电视上看见我了吗?妈,我让大姐夫接你,你都不去,你不知道那天,人那个多呀,满山都是人,你活这么大年纪,肯定没见过那个阵势。”母亲疼爱地摸着女儿的头,“妈老了,凑啥热闹,电视上啥都看得清清楚楚,妈看见你了,你和那么多领导坐在一起,不害怕吗?姑娘家的,少说点话,别让人家笑话。”母女俩亲昵的劲儿,让老汉的眼里也溢出了泪花。自古老得都疼爱最小的,真是一点没错,在老俩口的心里眼里,女儿再怎着,也是个孩子,几天不见就扯心,夜里俩人常常唠叨,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絮絮叨叨,一唠就是半夜。
连续四天的响晴天让老汉二十几亩的枸杞颗颗归仓,老汉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一口气了。摘枸杞的人都领上工钱要回家,说是明年还来给徐老汉摘果子。送走了他们,晚饭后,收拾
停当,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边看边聊。
孙女坐在奶奶的腿上和小姑说开了:“姑姑,你上电视好看呢,我妈和我爸西瓜节那天都去了,每人还发了一顶帽子,一件衣服,他们就不领我去,晚上我妈让我看新闻,我就看见你了。”二嫂接着说:“我们单位有个小伙子要我把你介绍给他,月红,怎么样,哪天把他领家里来?”“不行,不行我才不想这么早嫁人呢,我还想着动员农村有条件的家庭都买电脑,我们连成一个网,这样大家不出门就能受县科技站的技术培训指导了。那么 忙,怎么谈恋爱呢?”月红忙摆手说着。大家一听也就不再说什么,月红首先动员大哥去买电脑,大哥用眼示意媳妇。大嫂倒是爽快,“你侄儿今年都上高二了 ,也该买一台了,人家城里的娃都有,咱家也不是没条件。”老俩口也不作声,大概算是支持吧,小孙女听这话,跳下奶奶的怀抱,扑到爸爸跟前,拽着胳臂,嚷着也要买电脑,爸爸还没发话,爷爷说:“年底,爷爷给你买,只要你好好学习,要啥爷爷给你买啥。”小孙女一听转身又扑向爷爷,“爷爷说话算数,来拉勾。”爷爷伸出弯弯的手指头,说:“算数,算数。”一家人笑看着这爷孙俩。
又闲聊了一会,徐老汉见大家还没有睡觉的意思,思忖着,该对大家说点事了,他点起一支烟,吧嗒了几口,算是打招呼了,咳嗽了一声说:“今年虽说雨水多,枸杞少,没往年收成好,可也能落下一些钱,再加上玉米,玉米价估计不会低,这样把玉米卖了,总共净落两万块钱不成问题,这钱我思磨着想在南山坡上开点荒田,种上枣树,我看枣园去年栽的新品种,结的枣子个大皮薄,肉厚,而且特别甜,外地客商按箱论价,一小箱也就一斤多,能卖十块钱,算个帐,除去包装,还是能赚钱的,这地开出来,一切费用我出,大家只是找人栽树,施肥,浇水,你们说,咋样?”还是小女儿性急,说:“行,爹,我早就想让你们这么干了,我提供技术,找销路,我敢打保票。”小儿子也说:“去年我去过枣园,见过这种树,枣树很矮,叶子不多,第二年就挂果,是那长脖子枣,似个纺线锤,中间圆,两头尖。”只有大儿子还是不吭声,他想,自己能有什么意见,还不都听爹的,出工出力的事只有他干了,老汉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催促大家快去睡觉,明早还得早起,筛枸杞,装袋子呢。“喜耕田,喜耕田,快看”,孙女忽然指着电视说,电视上正播电视剧《喜耕田的故事》,主人公刚说完:“再不种地,就对不起党的好政策了。”老汉听了这句话,也接着说:“是啊,再不种地,确实对不起党的好政策。”
又是一个艳阳天,枸杞树披散着柔软的枝条,像一挂瀑布垂到地面,上面又缀满了紫罗兰色的枸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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