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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住在秦岭南部的小村里。村子坐落在山脚下,雨过天晴,蓊郁的水汽从山脚冉冉升起,将村庄笼罩。别有一种身在人间,心在桃源的感觉。
    村里以前住的还有十几户人家的,现在却也只剩下五户了。在搬离的几户中,我也就记得莲姨了。
    莲姨现在早已做了祖母罢,不过,她离曾祖母还早哩。听说孙子今年十二、三岁了,的确早得很。她的女儿,比我大整整十岁,但莲姨嫁人嫁的早,所以她和女儿站在一起,不像母女,像姐妹。
    莲姨人很勤快。邻里间杀个主宰个牛,他都会来。无论是分割肉块还是腌肉,她都做的利利索索,但是,她的嘴太利害了,刻薄阴毒。无论对上谁人,管他谁对谁错,先把双手插在腰间,摆出气势来,只见嘴唇都不带贴合的,一串话就劈头盖脸砸过来了。饶是如此,对她女儿却没有说过半句狠话。听外婆说,她女儿是在她十六岁时生的,生的时候脑袋卡住了,孩子死活出不来,血把床单都染红了。她男人就在屋外台阶上坐着,不停的吧嗒着他的旱烟,一声不吭。最后,许是莲姨命太硬,阎王都不肯收,硬是撑下来了。听到母女平安的消息,她男人后怕的猛抽了几口烟,被呛的止不住的咳嗽,眼泪鼻涕一齐往外流。
曲径通幽处
   其实,村里的小孩是不大喜欢莲姨的,曾经也有我。
    莲姨的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她就在家照看孩子,喂猪,养鸡什么的。说到鸡,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咱这个村儿不大,我偏喜欢到处瞎跑,每个角落我基本都去过,包括莲姨家的鸡窝,她家的鸡窝和别家的还不一样。莲姨在她家竹林里圈了一块平坦的地方,自己用竹篾编的栅栏,别说,她的手艺还真是好。话归正题,正因为独特我才会去专程看看。刚巧,莲姨正在喂鸡,听到声响转过头来,那张脸着实比锅灰还黑。我没注意,凑过去摸了摸那个栅栏,心里盘算着哪天拿点红枣去讨好讨好她,让她给我编个困蛐蛐的小笼子,思绪被声冷笑打断,莲姨把簸箕里喂鸡的玉米全倒进鸡窝,瞪着我啐道:“你个女娃子歹的很!上次把我屋里头的猫子甩到锅子里差点烫死了,你又要搞啥子!”我一时愣住了,好容易才反应过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的浑身发抖,泪水不争气的说流就流下来。莲姨像是有点意外,略微肥胖的身子定了定,正准备插在腰上的手僵了僵,向后微不可查的挪了一小步,又勉扯起嗓子说:“赶紧给我走,给你妈看了还以为我对你做了啥子呦,真是悖时,说了几句就哭,莫得出息……”这回事后,我大概有小半年都没去过她家,连附近都没有去过。
山村忆旧事
   还有一回是我已经十多岁了,和几个孩子放学后偷偷溜到河坝去耍,不干别的,就单纯的玩水。河滩后是一片田地,田里零零散散还有几个人,应该是在打猪草。
    我们把书包扔在沙地上,就踩在几块大石头上打水仗,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光波粼粼间,我毫无预兆的跌了下去,好在是浅滩,还不至于淹死我,但要命的是,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被风一吹还沁着凉。头上也不知磕哪儿了,肿了一个大包。这要是回去吧,少不了一通臭骂和几个暴栗;这不回家吧,身上又湿又冷,头也疼。正迟疑间,莲姨背着一个满满的背篓走过来,我吓得呼吸都凝滞了,天边正西落的夕阳仿佛也凝了,散下一片暖光。几丝寒气逼着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莲姨要是给我妈告状的话,绝对是要一番添油加醋的,那我惨定了!她却连正眼都没分给我,粗声粗气的冲着和我一块儿鬼混的小伙伴一通臭骂:“你们这些砍脑壳的冤孽,还不快回去!你们淹死在河坝都莫得人晓得……”于是,我们都滚的十分积极,这张嘴,鬼都要怕三分!
    “婵娃,你等下,这么回去你妈打不死你算怪,还是和我走吧。”被喊住的我一脸疑惑,跟她走,她要干啥!虽然疑惑,但也还是乖乖跟她走了。河滩周围长满了茅草,叶子卷而黄,被茅草割了可不是小事,非得去条口子不成。莲姨在前面走,用手随随便便就把草拢到一边,给我开出一条路,看的我是目瞪口呆,莲姨的手掌是和骡子一样钉了铁掌吗?当然,我也不敢问。但下一刻,当她给我生火烤湿衣服时,我的脸可称近乎扭曲了。这怕不是莲姨吧!不自觉视线就黏在了她脸上,温暖的火光在她周身镀了一层黄晕,把她脸上也照有几分暖意。火星子随着她拨弄火的动作纷纷扬扬,她连忙起身,用手在空中扇飞灰尘,把衣服摸了摸,又翻了个面,嘴里絮絮叨叨:“马上要干了,可以穿了……”怎么说了呢?好像之前的凉意有点消退了,身上也不怎么冷了,大概是因为生了火吧。
    临走前,我十分诚挚的向她道了谢。这段时间里,也和莲姨保持了一段微妙的和平。
农家处幽居
   没过多久,莲姨来我家串门。少有的笑脸和温和的态度,一时间我还不大适应,难以接受一个不骂我的莲姨,正这么想着,她从里衣的荷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请柬,上面印着烫金的“囍”字。笑着递给我妈:“女儿要出嫁了,我也要跟着她去夫家那边住,这些年啊,得亏你们关照了。”看完请柬,我猛的抬头,莲姨笑的皱纹都起来了,肉也挤在一起,真是丑死了,比她笑还难看,虽然我没见过她哭,但我也是第一次看她笑的那样开心。常年蒙有阴翳似的眼眸也亮了起来,闪烁着光芒,也许当真人逢喜事精神爽,莲姨的脸都泛着活力,幸福溢满了双眼,都流露出来了……
    再到后来,她就搬走了。她搬家那天我没去,因为我在学校。回家的路上,经过那座空荡荡的平房,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可能真的习惯了莲姨的聒噪。到家,书桌上放着两只竹笼子,正是困蛐蛐儿的那种小笼子,小巧玲珑,比她编的鸡窝栅
人去遗旧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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