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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秋风吹,稻花香 银奖
2019-10-24
组别:高中
  “依”是我们村儿对爸爸的称呼,小时候我是听着一句句“囡囡,快去叫依吃饭去”长大的。那时每次我总会编着两条麻花辫儿,一前一后甩着跑向靠堰渠的水田沙坝,边跑边放开嗓门儿喊:“爷爷,哪儿呢?饭熟了,回家咯。”我总能见到稻浪里冒出一顶草帽,或是白色马铃薯花里扬起一只手,又或是老远在苞米地里探出半个身子。然后爷爷边用颈上的汗巾抹抹额头,边用衣角来回揩着手说:“囡囡,来,爷爷牵,回家。”爷爷总能从衣裳里头变出一个大红柿子或是一把甜螺、“裤裆果”,稻浪里起起伏伏的,便是我的笑声...爷爷总会招呼着慢点儿,慢点儿。
    爷爷去参过一段时间军,但不久部队离开县城,爷爷没走,却因此认识了奶奶,我没能见过奶奶,家里只有一张奶奶的黑白照片,爸爸从不让我碰。还记得爷爷每个月总有几次下午不见人影儿,暮霭才从哪个林子里钻出来。
初三回家,爷爷正在田里背着稻谷,背压成了“弯杆”,却不要我上前帮忙,怕弄脏了我的手。
      后来,姑姑嫁去了远城,大伯伯和我们家也搬去了城里,每次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就算接上了,他也准会说“别瞎操心了,我过的好着呢。”就匆匆挂了电话,于是,想接爷爷的想法也再没说出口过。
      初三的暑假,我回村里待了一个月。我回去的时候爷爷还在稻田里放渠,半蹲半弯着腰,脖上还是一条已经发黄的汗巾,裤腿卷起,依稀可见的青筋和血管,正搬着出水口的一块石头,不时大喘着气儿,用汗巾抹脸的时候才瞧见我在地垄上看着,脸上又堆起了笑容,在裤脚上揩着手...一眼渠水汩汩细流,禾苗长得青珑郁秀,黄绿色的毯子铺成了一梯一梯的样子,每一颗稻粒都在轻轻吐纳着气息,风吹过沙沙作响...回到家里爷爷才从灶台上端走腌菜、萝卜干,倒掉锅里的汤饭..爷爷在藤椅上翻着泛黄的医书,八月的风和蝉鸣一起吹进耳里,早没有人找他开中药单了
爷爷蹲着,瘦小的身板让人心疼。
      原来爷爷过得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好,原来我已经长得比爷爷高了。
      一天大雨,我屋前屋后转了两圈才走进后院那片竹林,看见一个背影正斜坐在泥槛上,一手撑在土上,一手斜打着伞,伞正斜向那方矮矮的土丘,我终于知道了为何之前每次爷爷不见时,总从竹林里钻出来,终于明白了爷爷为什么不愿意搬去城里,二十五年都孑然一身,那方矮矮的土里是奶奶啊。
上次握着爷爷的手,是很小的时候在田野里,时隔多年,我主动握起这只粗糙黑黄的手,泪水盈眶。
      爷爷的粮仓满了,他便将谷子都装得整整齐齐放在自己的柜子旁,整个屋子除了一张床,一条道,便都是谷子、苞米,有不少陈年的谷子都长了米象虫和牛子虫,满屋子飞,比在野外还快活。可爷爷呢,像守着命根子似的守着这些粮食,每次捧起一把把澄黄的谷粒,他就像捧起了一个个可爱的大孙子,时不时夸着“今年这谷子好,干净,没有‘灰包’,你看这粒儿,多圆。”
      爷爷就这样一锄一锄地掘出了八荒土地,成就了一方盎然,养育了三代祖孙。
      我曾偷偷听小姑和爸爸在说,奶奶刚去世那几年,偶尔能听到爷爷在墙角火堆旁小声啜泣着。每当晚上打雷,无论多晚都得披件衣裳,撑一把伞,点一根红蜡烛,去奶奶坟前陪着奶奶,因为奶奶生前怕黑,怕打雷。也因为奶奶怕冷,所以爷爷会每隔一段时间到坟上新添一抔土,逢下雨便去打伞,怕雨冲坏了刚添的新土。每年过节,也要我们留一小壶菊花酒和一盘花生米,他得给奶奶尝尝,奶奶喜欢菊花酒。我们远远站着,没人能听到白发盈生的爷爷和青丝时已去的奶奶在讲些什么,大概是今年的谷子长得都特别好,又或许是儿孙都回来看望了,大孙女儿要高考了...
      今年国庆节回家,我和爷爷一块儿看阅兵式的时候,我瞥见他眼里噙满鲜红的五星红旗,一闪一闪的水花在眼里转着,他眨眨眼,呷了一口菊花酒。风吹过,门扇轻拍,带来了新翻晒的谷香和着芬芳的泥土味儿,爷爷望向竹林...
      “依”躺在竹椅上缓缓晃着,吱吱作响,仿佛又摇过了与奶奶相识的五十一年春秋,仿佛又回到了他参军那年,壮志豪情的时候,又是那声“立正”,又遇到了让他牵挂一辈子的姑娘。
刚回家的时候,爷爷看见车停下,缓缓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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