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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抹星火故愁 银奖
2019-06-04
组别:高中
      
这一抹星火故愁
四川省旺苍东城中学高二7班   刘开蓉
是那青峦叠翠的山林,是那花木掩映的老屋。
经此故园,朋友,你我便有缘,待我寻出旧时青瓷为你斟上半盏酽茶,于轻烟氤氲间,静静讲述那故园旧事。
我见过的最绚烂热烈的流光,并非天上冰冷闪耀的清辉,而是黑漆漆的铁罐底、火塘边将烬的火星。我家住在深山,偏僻却清幽,无车马喧闹,也无人声嘈杂。夏日黄昏,门外是布谷雀然之声,门内洒满暖阳微黄之光,就像画一样美丽。山民质朴,大家固守着祖祖辈辈的传统, 家家户户都是将铁罐挂在在四四方方的火塘上煮饭。 所谓火塘,那是用数不清的、不知道多厚的草本灰填得八分满的一个坑,下面有炉桥通风漏灰,里面经常烧着青杠木柴。不时从热乎乎的灰堆里,我们会扒出一根熟红苕,或者几个焦香扑鼻的洋芋。 从房梁上垂下一个大铁钩,挂着那些黝黑家什,共同成全一顿喷香的柴火饭。烧水用的是一个椭圆形的大铁壶,上满落经年的炭痕与灰烬,里面沉淀着厚厚一层水垢,不过,烧出的水却意外清冽甘甜。烧汤用的也是类似的铁锅,两耳上拴着一圈铁丝,再缠满布条,吊在火搭钩上,可以自行升降,控制着锅底柴火温度。长年烟熏火燎,这些炊具都是如出一辙的炭黑与尘埃,谁料,做出的饭食竟无比美味可口。做饭的伙房终年都是烟雾缭绕、昏暗温暖的,火塘内的光如暗夜迸发出的大簇星火,明亮又平和,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噼拍声闪闪烁烁,时间长久,渐渐朦胧。
与这些一起在时光流河中朦胧模糊的,还有我的祖母坐在火塘边的身影。
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我还很小,祖母就已很老很老了。她晚年身缠多种疾痛,体弱不堪,但仍然坚持时不时为家人做顿饭。祖母手艺很好,做饭也很麻利,或许是早些年动乱饥荒练就的本领,她这一生太苦。那些铁罐挂钩平时我怎么也使唤不好的东西,在她手里如蝴蝶般轻灵。我喜欢在她煮饭的时候待在火塘边,即使烟熏火烤;因为她会从煮得咕噜咕噜的米里,舀出冒着热气的米汤,再加上白糖,让我甜滋滋地来点“开饭前点”。捧着米汤,祖母总是让我小心烫嘴,又总是问我够不够。看着她鬓边的木雕旧钗,我央求着 给我讲故事,她好像在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或引入发笑,或灵怪神异,故事内容随米汤的热气在时光流逝中消散,迷朦不清。
可是祖母已经很老很老了,她也如同火塘里的星火明亮,我却不知那团光已然将烬。祖母去于暮春,葬在屋后的一株樱桃树下,那是她亲手种下的,现已亭亭如盖。火塘边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火塘铁罐依旧黑漆漆的,时光却像是停了下来,从前温和诉说着故事,现在缄默不言,安静守候。暗夜中星火未灭,但斯人已然渺远。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万物皆有灵。
多羡慕孩童不谙时光枉然,抬头,又一轮素白暖人间。
后来我也离开了家。异乡风景不关情,故园东望路漫漫。纵然行万里山河,赏无边风月,怎奈终不如那一碗米汤令人痴迷。我后来品过的所有食物,均再也不如儿时那么温暖入脾。思念长长地将心脏与故乡连在一起,一动,就鲜血淋漓。
时光公平却残酷,人,事,物,从不停留,留给我们的只有磨白的旧痕,过往无回声。清明回家,伙房业已翻新,一切明亮得晃眼,那些黑漆漆的东西也放在角落里不见天日。家里早已用电饭煲做饭了,我也终于难再喝到那回味无穷的米汤。还好门口的梨花树,花开花败,岁岁相似,仿佛不曾经过些什么。
祭祖扫墓时,我忽然发现祖母青冢上的那棵樱桃树,年复一年地,长成了伞盖般的模样,殷勤地荫蔽在祖母坟头。站在墓碑前,始知什么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你出不来 我进不去;你长眠,我清醒。点起香蜡,我虔诚地三拜叩首,不是拜天地鬼神,不是拜每年平安,是拜过往的亲人,拜那山河无岁月。将满篮子纸钱俱烧与祖母,一时间头顶黑烬飞旋,间或还有一点闪光,倏然熄灭,多像祖母烧着的火塘灰啊,这是祖母在显示于我吗?我眼眶热辣,泪满满面,恸至深渊,终是长号不自禁。
锦绣华年凋零太快 ,恨我的眼泪来得太迟,未曾好好拥抱过你,祖母,读懂你的慈悲我已成年。千帆过尽,最留恋的还是火塘、铁罐和米汤。我的根在这里,心脏在这里,我回去有路。时光再老,我的故乡不变,我的人,事,物不忘。
百年之后,愿长埋于此,与岁月无声,合于一坟,那时,青冢不老,天地无忧。
青茗尚温,我,问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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